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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游（四）

啊好烦，这章终于搞定了

梅长苏一直都觉得萧景琰对自己的态度比想象中的要好，转折点是霓凰那件事。

也不知道萧景琰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还会再问一次。他本来狠心地想，既然他认为自己是个阴险小人，就让他这么一直认为吧，梅长苏，本就不该被他放在心上。但是却是这一次，他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自此以后景琰就好像对他一直有愧，有时两人争论到怒点时，景琰几乎拍案而起，又沉默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景琰能配合他的计策固然很好，但是这样不像景琰性格的行为总让他有些许不安，好像有什么脱离了他的预测。

就在他猜测也许这是景琰成长的一部分的时候，萧景琰还能对他更好！

没有前奏，猝不及防，也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

梅长苏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露了什么马脚，让景琰发现自己的身份了。

萧景琰只是觉得自己该对苏先生好而已，但是他越是这样，对方就越是想跟他拉开关系，虽然对方做得不明显，只是不经意间小心翼翼地透露着疏离。这待人处事手段了得的麒麟才子竟然对自己的示好无所适从？他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梅长苏要当他的谋士，也只是个谋士，但是他又怎么可能只把他当做一个谋士？自己信任他重视他有什么不好，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萧景琰虽然也不喜欢看别人脸色，不过一想到梅长苏是什么样的人，为他做过什么，将来他们的关系会出奇的好，一时间也不在意对方这点闹变扭的作态了。

其实在确定卫峥的事之后，萧景琰曾经想要不顾一切地跑过去，问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没有可能……还有其他的幸存者？就算那个未来没有小殊……但那到底是不是未来还不可尽知，他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

但是一想到卫峥出现牵连出的之后的一连串事情，他竟然也勉强稳住了，出了城之后又生生地折了回来。

他不知道出卖卫峥的那个人是谁，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如果他现在贸贸然跑过去……

此时先生正开始为扳倒谢玉的事情做前期准备，夏江还没有回京，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一点一点徐徐图之。如果这件事被被有心人提前爆了出来，那么他这回这罪名可是实打实的了。

萧景琰可以为了十二年前的事情放弃一切，放弃现在变好的前景，但是……他不能拖累先生。他能做的，只是早早遣人去通知卫峥。

他骑马跑出城的时候有多激动急切，回来的时候就有多艰难。

谢玉，夏江，卫峥，赤焰，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少不了一个人的影子，他现在稍微往深处想一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先生要的从来都不是名利这样肤浅的东西，他要的，是金殿上的那一场对峙，是赤焰的重审重判，是一舒多年来郁积于胸的这口怨气！

先生是祁王旧人。

他可以任性可以冲动，但是如果因为他的这点冲动，推翻了先生的一切布局，害他不得不为自己以身犯险——他此刻竟然毫不怀疑那个总是表情淡淡地自诩一介谋士的人会做出这样完全不像他的事来，如果是这样，那么九泉之下他又有何面目面对祁王兄，面对林殊！

萧景琰是咬着牙回来的，但是他心里的某点念头也更加坚定。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既然先生愿意成为他最雪亮的利刃，他也应该尽快成为先生最坚强的后盾才是。

提点了一下沈追私炮房的事，避免了这场新春血案，太子被他的好父皇厌弃的趋势也是不可避免。

梅长苏的暗中策划也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切好像没有变又好像变了，萧景琰自己清楚，他看梅长苏的目光完全不同了。

“你一定要去？”

在萧景睿生日的前一天，萧景琰越发觉得心绪不宁，忍不住跑来找梅长苏。

这话实在问得太好笑了，梅长苏必须要在场操控一切，如果没有他，事情怎么能保证顺利进行没有丝毫偏差？

其实梅长苏有跟他说过，这一环扣着一环，还有最后谢玉可能做出的反扑，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谢玉也分毫伤他不得。可是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光是听战英的表述他就觉得心惊。

“我是说……”

萧景琰心虚地避开梅长苏错愕的眼神，背过身去咳了两声。他知道梅长苏不喜欢自己表现得太过在乎他。

或许就是这几秒的沉寂，萧景琰突然意识到，梅长苏对谢玉下手，不止是因为谢玉是太子的人，是他们路上的绊脚石。

谢玉还是当年造成赤焰案的凶手之一，梅长苏势必想要亲眼看着、见证这个沾满赤焰军鲜血的凶徒从高处狠狠跌落，得到他应得的报应。这个比自己知晓更多详情的人，心中熊熊的复仇烈焰比自己更灼热更烫人。

他自己都恨不得手刃谢玉，更何况先生，他又怎么能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担心去绊住他报仇雪恨的脚步。

想通这一点，萧景琰又转过身来，郑重地对梅长苏嘱咐：“虽然先生胸有成竹，但是此去不是没有风险，先生还请千万保重。”

“……我身边还有飞流呢，靖王殿下还不清楚飞流的本事吗？”

萧景琰最近的态度越发奇怪了，一时对他太过关心，一时又像是怕妨碍了自己，梅长苏也不知道这头水牛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听到苏哥哥的话，一直在梅长苏身后的飞流瞬间阴嗖嗖地瞪着怀疑他身手的萧景琰。

萧景琰倒也不慌不忙，他对飞流一笑，竟然用上了梅长苏平日哄孩子的口气：“我知道飞流很厉害，所以不让先生有丝毫损伤，一根头发也不行，飞流一定办得到，对不对？”

飞流想了一下，重重地点头：“嗯！”

这下倒是梅长苏神色一怔，眼神复杂地望着萧景琰。他应该高兴的，景琰这么关心他，可是像他现在这个样子，又如何值得景琰多费心思？

“靖王殿下如果没有什么事，还请回去吧，苏某要歇息了。”

接下来谢玉被判刑，夏江从中周旋，梅长苏又设计让夏冬知道了真相，萧景琰也顺势跟他摊了牌。

只是他没想到被自己知道他是祁王旧人这件事，对梅长苏的打击会那么大。

萧景琰一想到那时梅长苏迅速变得灰白的脸色跟摇摇欲坠的身体，便感觉心如刀割。就连他上前扶他的时候，他的表情都是恍惚的，嘴唇哆嗦着，不肯多看他一样，什么礼节都不顾了。

此后梅长苏便不肯再与他私下相见，像是生怕他会多问什么一样。

过了一段时间他也算是明白过来了，祁王旧人，这个词哪有这么轻巧。当年那件案子，人杀了一批又一批，血流成河，庭生得以幸存是不易，先生能活下来又岂是容易的？

虽然他以前没有见过先生，但以先生的才智，又怎么会无名之辈？想必他也是如卫峥一般盖头换面换了身份。

先生也是深受其害之人，以病弱之躯咬牙撑到现在，仍不放弃为祁王兄、为赤焰军洗雪冤屈，他内心的苦，一点也不比他们少。他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点追念，自私地一遍遍去揭他的伤口。

萧景琰也不再对此耿耿于怀，随着梅长苏去了。

一直到太子被幽禁，事情才有所转机。

飞流随口说出了梅长苏平时对他说的绰号。

毒蛇，恶心。

他怎么会不懂？他自然明白这种感受，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他当初连对誉王做一下表面功夫都万般不愿，还对苏先生说了那样的话。苏先生一次次直面誉王，与他周旋，难道他就乐意？苏先生的确是胸怀沟壑、霁月风清之人，但是他却逼着自己成为自己所不齿的那类人，他心中的厌弃与积闷又该有多深？他自己不愿污了自己的心，难道就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推给先生？

萧景琰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曾经多过分，昔日对苏先生的任何狠话、偏见与不满，现在全都变成诛心的刀子。

萧景琰勉强勾起嘴角，向飞流招了招手，问道：“誉王是毒蛇，那我是什么？”

我在先生眼里，是不是个既可恶又愚笨的人？

飞流说出水牛的时候萧景琰既惊讶又觉得情理之中。他这个称号，不少人都知道，以前流传到先生耳里也不稀奇。

只是小殊……最喜欢这么叫他闹他的小殊……已经不在了……

萧景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伸手捶了一下安置在密道内木桌，把一旁的蒙挚吓得心头一跳。

“那水牛呢？苏哥哥觉得怎么样？”

萧景琰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想要转移心中的积愤，毕竟蒙挚还在，他跟蒙挚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够在他面前发泄的地步。只是这次飞流真的让他吃惊了。

“苏哥哥，开心！”

萧景琰猛地抬头望向飞流，脸上惊讶与微妙的喜悦交织，他轻声问飞流，像是生怕他的说法不对。

“你是说，苏哥哥看到我很开心？”

“嗯！”

梅长苏啊梅长苏，我该说什么好呢？我果然是个笨蛋，就连飞流都知道的事，我又差点被你蒙过去了。

蒙挚看着靖王笑得像十几岁的少年一样，眼中却有点点荧光，一时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不好插嘴，就怕自己说错话。

不久梅长苏下了密道，几人谈完东宫一事，萧景琰放弃了追上蒙挚向他探究先生秘密的机会，等他悄然离去后又折回密道。因为两人的动作都很快，等他回去的时候梅长苏还没有离开。

看到萧景琰又折回来，梅长苏心下一跳，面上却依然保持平静。他的脸像带了张面具一样，恭敬地问靖王还有何事。

“飞流说，先生看到我很高兴。”

梅长苏眼皮一跳，脑袋里飞快思考着如何辩解，这次萧景琰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继续说下去。

“本王知道，先生说过，成大事者，必须有所舍弃。只是我现在还要跟先生说一句，先生不属于我可以舍弃的那部分。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所以，不要再拒绝我的关心跟在意了，我不想哪天你也不在了。